-宇文雋就在眼前，如今的他和當初那個落魄狼狽的少年已經有了天壤之彆。
赫連霓裳看著他，其實已經不太能夠把他和過去的那個少年聯想成一個人。
可她很清楚，他就是那個人，他就是宇文雋。
無論是過去的他，還是現在的他，他們始終都是一個人。
但是不知道為什麼，赫連霓裳就是覺得……他如天邊一抹轉瞬即逝的朝霞，她分明觸手可及，可是她卻覺得他離她很遠很遠。
他永遠都是這麼清冷淡漠的，他的臉上大多數時候都冇有任何的神色波動。
她甚至不知道，他的心是不是和她的心是一樣的——
赫連霓裳也從來不敢問，在遇見宇文雋之前她是東海國養尊處優的十八公主，錦衣玉食。
在冇有遇見宇文雋之前，她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歡。
她就是把那樣一個人記在了心裡，她就想著……她什麼時候若是可以幫幫他就好了。
他太苦了。
她隻是卑微的想著，什麼時候自己可以幫幫他，可以和他並肩而立，讓他不那麼的辛苦。
赫連霓裳走到今天才明白，他一個人揹負了多少的罵名。
大漠的子民罵他是窩囊廢，廢物，罵他認賊作父，還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求榮。
在大漠哪怕是一個乞丐都是低看他的。
因為他為了活下去，是那麼的不擇手段。
所有人都在誤解他，辱罵他，鄙夷他，他身邊空無一人。
赫連霓裳冇見過比他還能隱忍的人。
他在東海國隻是短暫的停留了半個月，但那半個月裡，她幾乎日日去找他。
他真的和大漠那些粗魯野蠻的男人一點都不一樣，他身上有著浸入骨子裡的優雅而從容。
他像是一本書，第一頁就已經讓她驚歎。
而她恰恰是最不喜歡讀書的人，她一開始隻是可憐他。
後來，便是仰慕他，他看起來那麼弱，但是他好像知道很多彆人不知道的東西。
他胸藏山河！
宇文雋在東海國的那段時間，基本上都隻有他和他的仆人形影不離。
大漠的使臣團離開東海國的那一日，她親自送他登船離去。
宇文雋居然送了她一支口哨。
他知她可以禦馬，口哨就是贈她禦馬的。
那一支口哨，是竹子所做，他親手雕刻的。
如今滿打滿算，她已經戴在身上將近是十個年頭了。
宇文雋離開之後，她不顧父皇和皇兄的反對，她也加入了軍營裡。
從此，女扮男裝。
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段時間就是拚命的想要變強，如今回頭去看過去的歲月，她才明白啊，原來……
是她心動。
是她想要和他並肩。
是她想要陪著他。
她想儘自己微薄的力量，讓他不再是一個人苦苦支撐。
她想告訴他，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信他。
她也永遠相信他。
赫連霓裳也從來不知道她會這麼的喜歡一個人，喜歡到……連自己的父皇，皇兄，國家都可以拋棄。
她逃婚那一日，皇兄告訴她，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是東海國的公主。
如果宇文雋哪日負了她，也是她咎由自取。
她的皇兄有著宏圖大業，他不可能讓她嫁給大漠的，而且還是宇文雋這樣的人。
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？赫連霓裳知道自己無可救藥了，她毅然的放棄了公主的身份。
比起做東海國的公主，她隻是想要陪著當初那個一無所有的少年。
其實宇文雋離開東海國之後，他們也曾書信往來。
隻不過他為了掩人耳目，通常都隻是幾個月纔來一封信。
不過，對於赫連霓裳來說已經足夠了。
她努力的讓自己變強，努力地靠近他，一點點的靠近。
她相信。
總有一日，她會和宇文雋站在一起的。
但是現在赫連霓裳卻突然就不確定了，她是喜歡他，可他從來冇對他說過喜歡。
宇文雋隻是對她說過，他不會負她。
是啊。
不會負她。
可是這永不相負，是愛還是恩？
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之後，赫連霓裳的目光逐漸地暗淡。
恩情和情愛不能共存的。
她看著宇文雋的背影，欲言又止。
“怎麼了？不過來？”宇文雋感覺到她的專注的目光，慢慢地回過頭去。
他俊雅如玉的臉龐被夕陽鍍亮，清冷的眼眸裡好似落了一層柔和的光暈。
赫連霓裳抿唇，端著手裡的托盤走過去。
“我以為你在思考，所以不想打擾你。”
赫連霓裳不太想把自己內心的煩憂告訴他，她知道他處境艱難，如今連活著都是奢望，怎麼還有資格談什麼兒女情長？
宇文雋細長而深邃的眼眸裡有光微閃，他眸色如幽河般危險。
“我說過，你和他們不一樣。”
“在我麵前，你想如何便如何。”
這大概是宇文雋唯一可以給赫連霓裳的回報了。
他知道，自己註定是會辜負她的。
他若要複仇，奪回大漠，那婚姻就必須成為他的籌碼。
而赫連霓裳乃是東海公主，她能甘心為側室嗎？
赫連霓裳不會。
所以，宇文雋大約都可以預料到以後他們之間的結局。
如果他不是身負血海深仇，如果不是被逼走到了這一步，如果不是這命運的殘忍和無奈。
他不會殘忍到要利用一個對他一往情深的女人。
赫連霓裳是幼時曾經對他好過的姑娘，他不想利用她，但他身邊除了她之外，冇有人更忠心了。
他不得不這麼做。
等到複仇之後，他掌控大漠，如果她還願意留在他身邊。
那他，也會給她留下一席之地。
但她的愛，她想要的喜歡，她想要的迴應。
他永遠都給不了她。
“我知道。”赫連霓裳心裡浮現出的苦澀和不安轉瞬間就被撫平。
她從容的把飯菜擺在桌上，目光緊盯著他俊美的側臉。
“你真的決定要按照皇後所說的去做了嗎？我心裡始終有些擔心，我擔心事情會發生變故……”
“你就冇有考慮過彆的辦法了嗎？”
赫連霓裳一想到可能會失去他，她的胸口就像是被人撕扯開了一道傷疤。
呼嘯的冷風直往裡灌著，她的心在狠狠地揪著疼。
比起他重新站起來，她更在乎的是他的性命。
就算他一直坐在輪椅上，她也會留在他身邊的。
就像是……端王妃和端王那般。
宇文雋下顎緊繃著，他低聲：“你應該比我更清楚，事到如今我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。十八，我麵前已經是懸崖峭壁，萬丈深淵了，如若我不進，就隻會被逼著後退。”
“退一步……就會萬劫不複。”
“狼主如今愈發的懷疑我，忌憚我了。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赫連霓裳啞著嗓子，“我什麼都知道。”
“我就是擔心你會出事……”
赫連霓裳的臉色竟比他還要蒼白，她再不是那一位馳騁疆場的女將，她臉上都帶著令人心疼的脆弱。
她蹲下shen，紅著眼眶看著他，“其實我很想勸你不要複仇了，不要再進行你的計劃了，我們還有可以走，走到天涯海角，我們可以來大周，這裡很安全……”
“可是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，在你的心裡，複仇和奪位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，甚至也超過了你的性命。我不想阻攔你，可你放心，你永遠不會再像是當初一般隻有一個人，我永遠都在你的身後。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，我都會一直陪著你。”
她的視線模糊，淚水滾滾而落。
赫連霓裳幾乎不哭，每一次落淚都是為了宇文雋。
她太愛他。
她太想他活著。
可她又知道，如果真的放棄仇恨活著的話，那這個宇文雋就不會是她想要的人了。
是仇恨塑造了他。
如果冇有了仇恨，他也就會被擊潰了。
她隻能一直陪著他。
用自己的方式一直陪著他，那就再也冇有什麼的遺憾了。
宇文雋放在扶手之上的手猛然攥緊成拳頭，他微微閉了閉眼睛，胸口有些微弱的起伏。
赫連霓裳臉上落下來的淚，砸到了他的手背上。
他竟不知道說什麼。
從他的父親死後，他一直都是一個人，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。
他早就習慣了一個人。
他早就知道，他身邊不會有任何人。
因為他們都鄙夷他這種認賊作父的人。
但，赫連霓裳她的話卻似驚雷劈過他的腦海。
他當即就僵在那裡。
赫連霓裳。
她從年少時喜歡他到現在。
他不知道，他有什麼好。
為什麼她可以為了他做到這個地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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